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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度：诚信老爹的欠与还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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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一场台风，夺走了3个儿子， 留下了约80万元的债务。 老人拖着年迈的身体一分一分积攒， 用六年的艰辛，换取一份心安。 用最朴素的方式，恪守欠债必还。 当疲惫的老爹最终躺在了病床上， 素不相识的人们赠还予他以温暖， 那些不止是爱心，是诚信投射出的光。 全身的血 两天“洗”一遍 “您今天身体感觉还好吗？”血透室的护士轻声问老人。 老人微微张开嘴巴，用手指指仅剩的几颗牙齿，说自己胃口不好，吃不下饭。又指指耳朵，说自己有点耳背，不太能听清楚说什么。在血透前，根据“低盐、低蛋白”的饮食要求，吴秀全特地跑到医院外买了水果羹和莲子汤，用调羹刮了薄薄一层递到父亲面前，可是吴老爹一口都没吃。 老人侧身躺在病床上，盖了一床被子。人比去年更瘦了，眼窝整个陷了进去。老人一周要做三次血透，一次得躺4个小时。 老人身体一侧有点躺酸了，脚动了一下，嘴唇一紧，左手支撑着身子，微微向右边靠了靠。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，老人做完，皱着的眉头才松了下来。 老人的主治医生吴克钗介绍，老人患病时间应该比较长，可能之前一直在熬，所以没发现。老人刚住院时，据家属说，有近一个月在家没好好吃饭，因此身体状态非常差。查出尿毒症后，经过这段时间的血液透析治疗，老人的“肌酐”指数已经下降到300umol/L左右，情况有所好转，但已经无法恢复到正常人的指标，接下来还需要长期的治疗。 医生说，治疗尿毒症最好的办法是换肾，但吴乃宜年事已高，身体机能已经不起大型手术的“折腾”，换肾已不大可能，现在唯一能延长其生命的方法是，一次又一次对其全身血液进行“清洗”，即血透。在血透的过程中，一些液体还会加入到血液中，为老人的身体补充营养。 11月6日下午2时许，苍南县人民医院血透室，吴乃宜接受入院以来的第七次血透。脖子上插着导管，深红色的血液从身体流入血透机，像经过一颗人工肾脏的“清洗”后，又重新回流到体内。 苍南县慈善总会会长林秀政递上1万元爱心款时，吴乃宜抬起瘦成皮包骨的手，吃力地挥了挥，“大家已经帮我一次了，这次就不麻烦大家了，不然心里过意不去……” 7年前，“桑美”台风无情夺去吴乃宜3个儿子的生命，而他毅然背负起儿子们留下的约80万元债务，子债父偿。经过6年努力，所有债务终于偿清，去年他毅然告诉大家，债已还清，请不要再捐款了。 如今，已经82岁高龄的他不幸患上尿毒症，且近晚期。当爱心再次回赠这份诚信时，“诚信老爹”像一年前一样，他想拒绝。 查感冒 查出尿毒症 1个月前，吴乃宜开始吃不下饭，头晕，没精神，连走路也没力气，最后干脆就躺在床上。一开始，吴乃宜一直认为自己感冒了，让老伴到当地卫生院给他开点药，可吃了好几天没有效果。 见父亲未见好，10月21日，吴秀全带父亲到当地卫生院检查，发现没有感冒，医生建议去大医院确诊一下。 22日，吴秀全再次“哄骗”父亲，说到医院再检查一下，用不了多少钱。于是，他带父亲到温州市区解放军第一一八医院。 这一检查，把吴秀全吓懵了。抽血化验，父亲肾功能项目中的“肌酐”指标高得离谱——800umol/L多。正常人的“肌酐”指数在44至133umol/L。医生确诊，吴乃宜得了尿毒症，而且已经处于晚期，“如果不马上治疗，挨不过半个月……” 听到这一结果，吴秀全愣在原地足足五六分钟——去年夏天，近80万元的旧债终于还清，本想丢下包袱，让生活步入正轨，没想到父亲竟然摊上这种病。 儿子“说谎” 带父亲治病 吴秀全不敢把这个病如实告诉老爹，“我爸脾气比较硬，他觉得欠人家的就应该还，年轻的时候，他借人家一升米，最后还一斗米。要是他知道得了这个病，要花这么多钱，肯定马上要回家。”他偷偷跟母亲和媳妇商量怎么办。母亲蔡细梅想了半会，抹了抹眼角，说：“阿全，你看着办吧，家里承担不了，你也承担不起，如果顶不住，就回来吧。” 母亲的一席话，吴秀全听得心碎。但是他知道，母亲出于家里经济状况考虑，也心疼肩上担着家庭重担的儿子，才不得已说这番话。 媳妇田晓玲却说：“还是治吧，不能眼睁睁看着爸倒下来，大不了我们再去借钱。”同时，务工的儿子也说“当然要治，还有我呢？”妻子和儿子的回应，更加坚定了吴秀全的决心。 吴秀全还和妻子商定，不要将父亲患病住院治疗的事宣扬出去，“这是我们自己的事，也是儿子尽孝心的本分。” 10月23日，吴秀全背着老爹来到苍南县人民医院。当天就办理了入院手续。 住院后，吴秀全只是跟父亲说，“过几天就回家，没大碍的”。他说，能骗一时是一时，“如果我爸知道自己得的是这个病，他肯定舍不得花钱，会拔掉插管，闹着回家。” 这几天，同病房的病人家属带来报纸，吴秀全看见上面有关于自家事情的报道后，偷偷将报纸藏起来，“我爸视力差，小的字看不见，但大标题他能看得见、看得懂。” 对于父亲的治疗，吴秀全本想一人承担，“父亲生病，作为子女，应该全力承担，这也是一个大男人该承担的义务，不想再麻烦大家。” 但是事情终于还是没有瞒住。大概一周前，有邻居打听到多日不见的吴老爹患病住院了，随后消息传到社区干部的耳朵里。没过两天，吴秀全接到马站镇一干部的电话，询问吴乃宜的情况，吴秀全这才坦诚相告。 “诚信老爹”患病的消息不胫而走，这几天陆续有人到医院探望。苍南县委副书记麻胜聪得知消息，也特地赶到医院慰问，并送来了慰问金。 爱心汇聚病房 11月5日下午，病房护士给吴秀全送来了一张住院治疗费用清单，上面特别用红色圆珠笔标注“欠457.25元”。吴秀全看了一怔，陆续缴纳的1万元治疗费已经全部用完，他打心底里害怕又要开始“借钱”。吴秀全打电话跟妻子田晓玲商量。田晓玲说，我陪你去邻居家借钱。 正当吴秀全安顿好父亲，准备起身回家借钱时，有爱心人士赶到医院，送上了爱心款。一笔笔爱心款，解了吴秀全的燃眉之急。 11月5日，温州市委宣传部副部长、文明办主任邱小侠特地到苍南县人民医院看望慰问“诚信老爹”吴乃宜，还把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证书亲自送到老人手中，并代表市委、市政府给他送上10000元慰问金，表示要在全社会积极倡导当好人有好报的社会风尚。 6日下午，苍南县慈善总会会长林秀政看望吴乃宜后告诉吴秀全：“有困难，打电话告诉我一声，我们再一起想办法。” 不少人得知消息后往吴秀全的银行账号里打钱。 在吴秀全的手机里，记者注意到，对于每个捐钱的人，他都给予短信回复“谢谢”。而这些爱心人士的回复大多是：“应该的，小小心意而已”、“钱不多，尽份心”、“不用谢，这点钱对于你们来说也仅是杯水车薪”等。 截至昨天下午3时许，吴秀全收到的爱心款已达3万多元。据《钱江晚报》报道，浙江省委宣传部、省文明办表示，他们正在研究安排一笔特别困难补助金，将于近日送达老人手中。 除了出钱的，还有出力的。6日下午，苍南县同城爱心服务中心派出志愿者到医院，向吴乃宜伸出了援手。该中心负责人张昌养表示，在吴乃宜住院治疗期间，他们将每天派出一至两名志愿者到医院，帮助家属一道护理。初步统计，有10余家义工组织志愿者及社会各界爱心人士自发到医院看望、鼓励老人。 治疗费用已有着落 对于一个需要长期血透治疗的老人来说，这些捐款还不够他一年的血透费用。昨天，我们得知吴乃宜老人今后的治疗费用已经有了着落。 “除老人在农医保可以报销的治疗费用外，剩下的医院已经决定予以全免。”苍南县人民医院院长郭廷建说，不光是老人住院期间产生的费用，以后老人来医院继续做血透治疗等费用都在全免范围内。 吴乃宜住院后，郭廷建曾代表医院给老人送上慰问金，并为老人成立了专门的诊疗小组，由科室主任担任组长。他说，其实在吴乃宜老人入院前，他们医院就已经和苍南县有关方面联系，提出要为苍南县历届感动人物、道德模范、道德标兵成立健康档案，每年11月为他们提供免费体检。包括吴乃宜在内的首批45人可以在下周六、日接受医院方面的体检。 郭廷建说，医院这么做的目的，无非是希望以此照顾那些为社会做出过贡献的人，特别是让他们通过定期检查，能更早地发现身体上存在的问题，以便及时得到治疗。 得知这一消息后，吴秀全跟记者说，想通过媒体告诉大家，父亲的治疗已经得到基本保障，请大家不要再捐款了。 新债要和旧债分开 其实，吴乃宜一家并没有将债务还清。 去年年初，吴乃宜从位于海边的苍南县马站镇三澳村搬到马站镇富民新村，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当年台风过后，从海边搬出来的渔民。为了让孙女安心读书，吴乃宜和其他安置户一样，花钱买下了一块地和房子，也因此欠下了近10万元的债务。 但吴乃宜认为，这是新债，要和旧债分开，他特地嘱咐吴秀全，“前面的债还清了，新的债就不能拿别人的钱了，要还也要自己赚钱来还。” 如果不是这次吴乃宜生病，这个遭受台风重创、这几年都在牙缝中省钱还债的一家，慢慢开始有了点起色。去年夏天，吴乃宜一家的约80万旧债已全部还清。他怕好心人不知情，继续捐款，还特地召集家人开了个会，委托媒体对外告知，欠债已还，请好心人不要再捐款了。 吴秀全和妻子田晓玲放着新房不住，仍住在三澳村的老家，为的就是赚钱。三澳村距离柳垅沙滩很近，这几年，一到夏天，这处沙滩就会有一拨拨的人过来玩。这也是吴秀全一年生意最好的时候。去年，吴秀全花了不到1万元买了一条小船，在海边捕鱼为业，到了旅游旺季，他在海上的收获，可以在沙滩上卖个好价钱。田晓玲在房前屋后养鸡种菜，去年，两个人加起来赚了3万多元。吴秀全唯一的儿子马上就要出国了，不是读书，是打工。目的地有点远，在非洲西南部的安哥拉，跟着当地一位村民去那边做铝合金。刚满20岁的孩子安慰父母说，别担心了，要是顺利，到那边以后，我一年赚的钱加上你们的，就能把家里剩下的债还清。 田晓玲是湖北恩施土家族人，通过别人介绍远嫁到温州苍南。没想到，还没过上好日子，就遇上了“桑美”台风的打击。现在，吴乃宜一家就剩她一个媳妇，除了帮着公公一起还债，吴秀全兄弟留下的孩子也由她来照顾。她最近一次回家还是三四年前，因为家中老父亲生病，回去住了半个多月。现在也想回去看看，但一直没有回去，一是这边的家事情多，另外也是为了省下路费。 好心人拒绝接受还款 有一个手机号码，吴秀全和妻子田晓玲愣是想了足足四五年之久。 2008年前后，为了偿还一笔债务利息，吴秀全向舟山沈家门的一位乐先生，借了2000元周转。不巧的是，过了一段时间，吴秀全把对方的号码给忘了。 田晓玲说，他们家与这位乐先生的交情并不算特别深。2003年到2006年，她和丈夫每年夏天都会驾船去舟山海域“打虾皮”，再运回来出售。因此，每年吴秀全都会在沈家门当地一个渔村租住3个月时间。 时间一长，他们两口子和村子里一位开小卖店的人熟了起来。当时走投无路，才打电话给对方，希望向他借2000元来周转一下。没想到，对方爽快答应了。 这几年，夫妻俩一直在回想这个朋友的号码，希望把钱还给对方。直到今年10月份，吴秀全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突然找到了这个号码，于是赶紧给对方打了电话，让对方提供银行卡号。 但是这位乐先生说，“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，也知道你老爹的情况。这钱你就不用还了，我不会把卡号发给你的。” 田晓玲说，大家的钱都是辛辛苦苦赚过来的，拿了别人的钱不还，心里过意不去。 吴秀全家中至今还留着一本本子，上面一笔一笔写着收到的捐款。本子中记下的最后一笔捐款来自杭州钱塘江管理局(经查询，是浙江省钱塘江管理局)，总数是2万多元。田晓玲说，这是去年收到的一笔捐款，当时杭州来的人，将捐款送到了他们家。他们让对方收回去，但对方说，这是他们局工人一个个凑起来的，坚决不肯拿回去。 吴秀全说，还了债后，这笔钱还剩下数千元，一直藏在老人身边。“这次父亲患了这么重的病，我是背着他偷偷把钱拿来交医疗费的。”吴秀全说，多亏有这笔钱，救了大急。 6日晚上6点多，吴秀全给父亲喂了老家的米糕，吴乃宜吃得比平时多了些，“这几天身体好一点了，这么多人来看他，他心里高兴。” 背景资料 2006年夏，超强台风“桑美”夺走了吴乃宜3个儿子的生命，打沉了4个儿子用所有积蓄及借贷款买来的渔船，有儿媳因此撇下不到一周岁的孩子改嫁。如此大的天灾给老人留下了80多万元的债务。 台风过后，陆续有人上门，向老人出示其儿子们的一张张欠条。也有好心人对他说，你的3个儿子都死了，就你们家这个情况不还钱，别人不会要你怎么样。但是这位当时已七旬的老人说：“做人要有良心，借钱还债，天经地义，是我儿子的债都认，我一定要还！” |
